陳建斌：減少雜念 盡量純粹

　　自導(dǎo)自演的第二部電影《第十一回》正在熱映

　　陳建斌：減少雜念 盡量純粹

　　盡管《第十一回》是陳建斌導(dǎo)演的第二部電影，但卻辨識度很高，在藝術(shù)上很“較真”，不走尋常路的陳建斌，用戲劇、黑色幽默來解讀生活，使得電影的空間變得遼闊，但又濃縮了生活的五味雜陳。

　　電影《第十一回》于4月2日上映，鮮明的實驗風格給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，戲劇演員出身的陳建斌笑稱自己只是“業(yè)余導(dǎo)演”，敬畏“導(dǎo)筒”，但他又追求“獨樂樂不如眾樂樂”，希望觀眾能夠與他一起來遠觀“生活這出戲”，甚至能夠會心一笑。電影《第十一回》是按照章回體的敘事形式展開的，表面上看只有十回，然而生活還在繼續(xù)，離開影院后，觀眾會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“第十一回”剛剛拉開帷幕。

　　講故事可以有無數(shù)條路

　　最終考驗導(dǎo)演的文化審美

　　電影《第十一回》講述的是一個關(guān)于尋求真相還自己清白的故事：30年前一樁殺人案被市話劇團改編成舞臺劇，馬福禮（陳建斌飾）作為案件當事人，舊事重提讓他的生活再起波瀾。馬福禮決定找回真相，阻止話劇社排演。在一次次與話劇社的“糾纏斗爭”中，歷史真相浮出水面……

　　陳建斌介紹說執(zhí)導(dǎo)《第十一回》是機緣巧合，最初是朋友把劇本給他邀他主演，“我很喜歡這里面的元素，有一種劇場和生活的關(guān)系。因為我在中戲呆了十二年，上本科、研究生、留校，畢業(yè)以后又搞了很長時間話劇，所以，對舞臺劇、對劇場有我自己的一個情結(jié)，一直以來都想去尋找一個合適的故事?！?br/>
　　陳建斌接受了邀約，沒想到朋友后來受傷拍不了了，“就把這個劇本給我，說你拿去做吧?！庇谑?，陳建斌找來饒曉志當監(jiān)制，加上編劇雷志龍，三個人一起從2018年春節(jié)開始做劇本，“大概五六月時做出了第一稿，正好這個時候碰到了周迅，周迅看了劇本很喜歡決定加盟。根據(jù)周迅的檔期，電影定的是2018 年8月開拍，在這個過程中，又陸陸續(xù)續(xù)找到了其他演員?！?br/>
　　追溯整部影片的籌備和拍攝過程，陳建斌坦承最困難的部分還是劇本：“一個故事你可以有無數(shù)條路、無數(shù)種方法把它講出來，你選擇哪條路哪種方法特別重要，它歸根結(jié)底取決于這個導(dǎo)演的審美，就是導(dǎo)演是怎么看待這個電影，怎么看待這個表達，怎么看待藝術(shù)，怎么看待這個觀影關(guān)系。我覺得從根兒上來說，這些都取決于導(dǎo)演自己的文化修養(yǎng)，取決于他自己的審美高度，所以，這是拍電影最困難的一部分。”

　　做劇本的“三人小組”后來被擴大為“五人小組”，除了陳建斌、饒曉志和雷志龍外，又增加了影片另一位監(jiān)制薛斌和文學策劃韓潔。這個“五人小組”一直跟著劇組直到殺青。陳建斌說：“五個人一直在劇組，我白天拍完戲后，晚上回去都要開個會，對還沒有拍的那些內(nèi)容提出新的想法，看能不能有更好的表現(xiàn)形式和更好的處理方法。所以，開拍后的頭一個半月，我都是在非常緊張的情況下，雖然創(chuàng)作的氛圍是輕松的，但是，我心里的壓力并沒有因此就減輕?！?br/>
　　具體到如何有“更好的表現(xiàn)形式和更好的處理方法”，陳建斌介紹說劇本從第一稿到最終拍攝版本，總共修改了十幾稿，“其實第一稿劇本出來時，故事脈絡(luò)是非常清晰的，但是我們總希望有更好的表現(xiàn)形式和處理方法，比如說這句話應(yīng)該怎么說？多一個字還是少一個字好？應(yīng)該怎么把這句話說得更有意思更有趣？我們更多的時候是在這個上頭推敲、拿捏、磨練、磨合，付出了很大精力?！?br/>
　　陳建斌坦承，創(chuàng)作過程中他一直焦慮，“我覺得所有導(dǎo)演都是這樣，焦慮來自于我們能夠想象的東西，和我們能夠做到的程度，有些時候是兩回事，這兩者之間的差異，讓我覺得特別焦慮。雖然我?guī)е鍌€人的文學小組，但是，歸根結(jié)底是我來決定，所以最后考驗的是我。有時候我覺得真的是‘書到用時方恨少’，不管你覺得自己讀過多少書，看過多少電影，但是，到跟前你還是會想‘如果我再聰明一點多好?。　上]有那個時候了，你必須現(xiàn)在馬上就得做決定?！?br/>
　　《第十一回》做了很多新的嘗試，最終呈現(xiàn)將引發(fā)關(guān)于“藝術(shù)與現(xiàn)實、理性與感性、真實與虛假”的深層思考，展現(xiàn)陳建斌對戲劇藝術(shù)的見解。憑借這部電影，陳建斌在第九屆北京國際電影節(jié)獲得了最佳編劇獎。

　　用章回體講“民間故事”

　　陳建斌最初給影片取名為《如是我聞》，“并不是說我想拍一個跟佛教有關(guān)系的電影，我覺得這個故事像民間文學，像故事會，就是那種我聽說的事兒，我覺得如是我聞這四個字總結(jié)得特別有美感。”

　　后來這個片名不能用，陳建斌在剪片子時發(fā)現(xiàn)用章回體特別容易理解劇情，而且他覺得這種章回體也符合他最初對這部電影的訴求，“特別像我之前說的民間故事，像故事會里的故事，話本這個概念我特別喜歡。”

　　電影《第十一回》的敘事是按章回體展開的，一共就只有十回，第十一回出現(xiàn)在片尾，也就是說當?shù)谑换剡@個章目出現(xiàn)的時候，電影就結(jié)束了。陳建斌說：“每一個人看完電影之后，離開電影院，有一個自己的第十一回，這個我覺得很有意思，所以就把電影的名字改成了《第十一回》?！?br/>
　　作為自己的第二部導(dǎo)演作品，陳建斌希望《第十一回》可以在《一個勺子》的基礎(chǔ)之上，有所超越，“在故事層面、演員層面、視聽語言層面，我都希望能有一個升級。很多時候是很多演員在一起，怎么來排演怎么拍，我覺得對我是一個挑戰(zhàn)。我要特別感謝劇組的工作人員。像攝影、美術(shù)，他們都給我?guī)土朔浅４蟮拿Γ輪T也是，拍攝時都特別純粹特別投入。沒有雜念，都是一門心思創(chuàng)作，這個創(chuàng)作的氣氛我個人覺得還是很愉快的?！?br/>
　　拍電影絕非“自娛自樂”，陳建斌當然希望影片能有更多觀眾喜歡認可：“從我個人來說，我希望有更多的人到電影院里去看這部電影，因為一部電影只有跟觀眾見面了、互動了，這部作品才算是真正完成了。這部電影有很多優(yōu)秀的演員，我也希望能夠借助這些好演員、明星的影響力，吸引更多人觀看。我盡了最大努力把故事做到有觀賞性、有故事性、有趣味性，我覺得我已經(jīng)把自己發(fā)揮到了極致，剩下的事情，就要看觀眾的了?！?br/>
　　《第十一回》演員陣容強大，首次觸電表演的竇靖童，憑借金多多一角獲得北京國際電影節(jié)天壇獎最佳女配角獎。竇靖童何以會出演這部電影？陳建斌笑說自己并沒有刻意去說服竇靖童，一切都是自然而然。陳建斌講述說在寫劇本階段，他在為合作伙伴介紹人物時，會以大家熟悉的人舉例，方便讓他們形成更為具體的印象，“我們談到金多多這個人物的時候，我給他們舉例說像竇靖童，但那個時候，還沒有想法找竇靖童來演。后來我跟周迅發(fā)微信時講金多多這個孩子特別不容易找，我們打算找個非職業(yè)演員。周迅就說‘能不能就讓竇靖童來演？’”

　　陳建斌說竇靖童來了之后，他們覺得在各方面竇靖童都是合適的，“我之前還拿她舉過例子，唯一的一點就是她從來沒有演過戲，但我個人覺得有沒有演過戲并不重要，合適這個事情最重要，所以，我們就做了決定讓她來演。事實也證明了之前的顧慮是多余的，竇靖童表現(xiàn)得非常好，甚至會給你很多驚喜?！?br/>
　　幽默感會帶來出其不意的效果

　　《一個勺子》和《第十一回》都有濃重的黑色幽默，這似乎已經(jīng)成為了陳建斌導(dǎo)演的一種風格。陳建斌覺得幽默感在生活中特別重要：“因為生活里我們解決不了的問題實在是太多了，你必須要以一種豁達、輕松的態(tài)度去看待它，這樣，很多東西就會變得相對來說容易接受，很多文學大師比如契訶夫，我覺得他的作品里就充斥著幽默感，會帶來出其不意的效果。”

　　此外，陳建斌也表示，《第十一回》的故事其自身的氣質(zhì)就很有幽默感，“一個賣早點的人，怎么能夠想到他的生活會被改編成一部話劇，然后在舞臺上演出，我覺得這就是特別有錯位感的一個事兒，這也是我喜歡這個故事的原因。而他作為當事人，并不能決定這個舞臺劇的呈現(xiàn)方式，我覺得這是第二層的幽默感?！?br/>
　　《第十一回》中，陳建斌精雕細琢將黑色幽默填充在影片中，他希望這份苦心可以被觀眾看到：“我希望觀眾看這部電影時能夠會心一笑。我覺得會心特別重要，它是心靈和心靈的碰撞，會心一笑，我覺得那是最好的觀影狀態(tài)?！?br/>
　　在多數(shù)人心中，喜劇也有高下之分，有的喜劇是硬“胳肢”人，讓你笑，笑完之后頭腦空白，不記得自己為何發(fā)笑，有的喜劇則是讓你笑后還津津樂道有所回味。

　　談及喜劇的“高級感”，在陳建斌看來其實就是俗和雅的問題，而俗和雅做到頭是一致的，“大俗就是大雅，大雅就是大俗。比如卓別林電影，所有人都能接受，不管是哪個國家的，不管有沒有受過高等教育，卓別林做到了極致，我覺得這應(yīng)該是我們創(chuàng)作喜劇的追求?！?br/>
　　陳建斌表示，所謂“好電影”，“應(yīng)該是當你看完電影的時候，它還能夠留在你記憶當中，甚至能夠跟你的生活融為一體，讓你念念不忘。你感覺自己好像跟這部電影發(fā)生了某種關(guān)系，我覺得這是好電影的標準。我希望《第十一回》是這樣一部電影?！?br/>
　　問及自己喜歡的“好電影”，陳建斌表示他在疫情期間看了很多電影，而讓他仍在回味的是蘇聯(lián)老電影《靜靜的頓河》：“我覺得它永不過時，好的經(jīng)典文學作品或者是經(jīng)典電影，它有一個指標就是永不過時。你什么時候看它，都好像看到你自己現(xiàn)在的生活，仿佛都看到了你自己，我覺得這是經(jīng)典的魅力。”

　　更好地認識自己、認識世界

　　才能拍出好作品

　　陳建斌最喜愛的作家之一就是契訶夫，陳建斌認為契訶夫作品有三個特點，一是現(xiàn)實主義，二是幽默感，三是詩意，這三點也成為陳建斌對其作品的要求?！兜谑换亍穼騽∪谌腚娪?，戲劇與生活，真實與虛構(gòu)交錯輝映，在陳建斌看來，電影和生活、戲劇和生活的關(guān)系是共通的?！坝袝r候我們在生活中也會不由自主地表演，我們的人格——比如‘真正的你’和‘表演出來的你’也具有戲劇性?！?br/>
　　《第十一回》延續(xù)了《一個勺子》的喜劇風格，但在敘事和主題表達上又進了一步。如何保持創(chuàng)作的新鮮感？陳建斌坦言“說來容易做著難”。

　　不管是演員還是導(dǎo)演，陳建斌都希望自己能夠從零開始，忘掉從前的經(jīng)驗。“坦率地講這真的很難，但是，我至少希望我自己在拍一部戲，演一部戲的時候，能夠少一點雜念，不要被更多的比如票房、市場等影響，就特別單純地回到創(chuàng)作本身?！?br/>
　　陳建斌謙虛地認為自己現(xiàn)在還是個“業(yè)余導(dǎo)演”，因為他才導(dǎo)了兩部電影，更多的時候還是在演戲。但同時也是因為“業(yè)余導(dǎo)演”的身份，讓他成為“不設(shè)限制”的導(dǎo)演?！熬褪钱斘矣懈卸l(fā)的時候，當我真的對某些東西有感悟的時候，當我真的是有什么東西要表達的時候，我再去拍電影，我覺得這個是最重要的?！?br/>
　　在做導(dǎo)演的時候，陳建斌說自己很理性，跟他演戲的時候不是一種狀態(tài)，“做導(dǎo)演的時候，我會考慮一些創(chuàng)作之外的事情，你不考慮也不行，因為天天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做決定。所以在這個夾縫當中，希望我自己能夠相對來說保持創(chuàng)作的理性和純粹?！?br/>
　　雖然身兼導(dǎo)演、演員和編劇會非常辛苦，但是陳建斌沉迷于這種感覺，“導(dǎo)演、演員、編劇，單做哪個，我覺得都挺享受，輕松愉快簡單，如果同時做這三件事，確實有點累，但是我又很喜歡這種狀態(tài)，所以，我以后還會繼續(xù)這么做?！?br/>
　　對于自己未來的拍攝計劃，陳建斌笑說想法很多，“但前提是我必須找到一個合適的故事，有個故事承載你的這些想法才行，如果你僅僅是有這些想法呢，我覺得沒用，因為它只是想法，不會成為什么作品?！标惤ū蟊硎咀约哼€會繼續(xù)“自導(dǎo)自演”的創(chuàng)作路線，“畢竟我是演員出身，是喜歡表演的?！?br/>
　　陳建斌表示，如果沒有電影，沒有戲劇，沒有文學，我們的生活該多么枯燥，多么無聊，多么原始，“我覺得人之所以為人，就是因為我們?nèi)祟惏l(fā)明了藝術(shù)，我們發(fā)明了很多東西，可以像鏡子一樣讓我們看自己，讓我們認識自己。這是非常重要的。藝術(shù)使我們的精神和靈魂，有別于其他動物，使我們成長為人?！?br/>
　　也因此，對于如何創(chuàng)作出好的作品，陳建斌的方法是“堅持學習，多讀書、多看好電影，讓這些營養(yǎng)來補充你，它們會使你的盲點變得更清晰，使你有更多的角度、更多的機會看到事物的不同的側(cè)面。我覺得所有的好電影、好的文學作品，實際上彰顯的都是作者對生活的看法、理念，都是作者主觀地對這個世界、藝術(shù)的認識，所以，更好地認識自己、認識世界，才有可能拍出好作品?！薄?br/>
　　文/蕭游　供圖/曉丹

來源：北京青年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