渾然天成的華彩詩篇

　　——讀毛澤東詩詞《七律·登廬山》

　　■朱向前

　　七律·登廬山

　　一山飛峙大江邊，

　　躍上蔥蘢四百旋。

　　冷眼向洋看世界，

　　熱風(fēng)吹雨灑江天。

　　云橫九派浮黃鶴，

　　浪下三吳起白煙。

　　陶令不知何處去，

　　桃花源里可耕田?

　　1959年6月27日，毛澤東同志告別韶山，30日乘“江峽”輪和劉少奇、周恩來、朱德等中央主要領(lǐng)導(dǎo)到了江西省九江市，次日一早便乘車上了廬山。在幾天前剛寫下的《七律·到韶山》中，毛澤東汲取先烈的英雄主義和一往無前的斗爭精神，發(fā)出了“為有犧牲多壯志，敢教日月?lián)Q新天”的黃鐘大呂之音，針對當(dāng)時國內(nèi)外形勢，為全黨號召、為全民鼓勁，在保持高昂、樂觀的精神狀態(tài)上作出表率。這也是毛澤東在一周內(nèi)寫下這兩首格調(diào)昂揚(yáng)之作的時代與政治背景，從這個意義上說，這是姊妹篇，更應(yīng)該連起來讀。

　　首聯(lián)“一山飛峙大江邊，躍上蔥蘢四百旋”，一“飛”一“躍”之間，寫出廬山突兀凌空的雄姿和登山者豪邁振奮的心情，以及毛澤東詩詞特有的磅礴大氣和奇崛詩思。特別是“一山飛峙”的雄偉氣魄，極易使人產(chǎn)生兩個聯(lián)想：一是24年前——1935年10月，作者在長征路上寫下的《念奴嬌·昆侖》，那種“橫空出世，莽昆侖”的開篇和倚天拔劍裁山的結(jié)句;二是1958年全國民歌運(yùn)動中脫穎而出的名句：“喝令三山五岳開道，我來了!”“躍上蔥蘢”句，頗有《十六字令三首》中“快馬加鞭未下鞍”的躍動感與速度感。這都是毛澤東式的獨(dú)特想象。

　　頷聯(lián)“冷眼向洋看世界”，頗有點(diǎn)“橫眉冷對千夫指”的意思，筆鋒所指一目了然。頸聯(lián)“云橫九派浮黃鶴，浪下三吳起白煙”，和《七律·答友人》中的“斑竹一枝千滴淚，紅霞萬朵百重衣”一樣，是作者比較滿意的得意之筆。它不僅描述了作者神游長江上下，西望武漢，彩云當(dāng)空、黃鶴翱翔;東眺三吳，波浪滾滾、煙繞霞蔚的壯美畫面，而且“云”“九派”“黃鶴”對“浪”“三吳”“白煙”，“橫”“浮”對“下”“起”，真是名詞、量詞、動詞和色彩兩兩相對，極為工仗、典麗，又有連環(huán)的動感，虛實(shí)相間，成了一副大氣磅礴、想象浪漫、文辭華美的妙聯(lián)，使全詩從政治窠臼中一飛沖天、渾然天成。我們還能從中讀出一點(diǎn)作者喜愛的大詩人李白的名句“黃云萬里動風(fēng)色，白波九道流雪山”的神韻。難怪作者在當(dāng)年9月7日給胡喬木的信中，專門談到自己對這兩句比較滿意。

　　尾聯(lián)“陶令不知何處去，桃花源里可耕田”，原稿是“陶潛不受元嘉祿，只為當(dāng)年不向前”，后采納了郭沫若等人的意見才修改以成定稿。顯然，這一改，又從政治語境中脫出，巧用了“桃花源”這樣一個人類理想的烏托邦社會來隱喻現(xiàn)實(shí)。桃花源好是好，但是有沒有這樣的桃花源呢?全詩以一個疑問收束，耐人尋味而又意味深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