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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山與20世紀中國山水畫的發(fā)展

華夏經(jīng)緯網(wǎng) > 文化 > 文化觀察      2024-01-22 10:46:06

作者:吳彧弓(中國美術館館員)

山水畫凝結(jié)著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的哲思,在數(shù)千年的發(fā)展歷程中不斷吐故納新、繼往開來。20世紀以來,在社會變革的歷史背景下,中國山水畫的發(fā)展經(jīng)歷了多次轉(zhuǎn)型和突破,其中較為突出的有三次。而這三次,都與黃山息息相關。近日,“亦師亦友——中國美術館藏20世紀黃山繪畫作品展”在中國美術館舉行,展出的六十余件(套)黃山繪畫作品,分為“寫生傳統(tǒng)的回歸”“大好河山的描繪”“筆墨意象的升華”三個單元,勾勒出黃山與20世紀中國山水畫發(fā)展的基本線索。

黃山與20世紀中國山水畫的發(fā)展

潑墨黃山滿庭芳(中國畫) 劉海粟

20世紀初,山水畫壇仍流行著清初“四王”摹古臨古之風,畫家千人一面而少生氣。在五四運動的影響下,改造中國畫、建設新文藝思想成為推動山水畫創(chuàng)作變革的動力。明末清初,石濤以及“黃山畫派”多位畫家如漸江、梅清等登臨黃山,以黃山入畫,并在對黃山的感受和描繪中,超脫古法而形成鮮明的藝術風格。可以說,石濤的“搜盡奇峰打草稿”與黃山密不可分,石濤寫下的“黃山是我?guī)?,我是黃山友。心期萬類中,黃山無不有”,更是直接點出了黃山之于山水畫創(chuàng)作的重要意義。具有中國寫意創(chuàng)新精神的石濤逐漸成為畫壇關注的焦點,催生出畫壇的另一股新潮流“石濤熱”。

因此,取法石濤等黃山畫派諸家,不但是取法其寫生傳統(tǒng)與“敢言天地是吾師”的筆墨精神,更代表了突破“四王”等正統(tǒng)畫派的束縛,將“師造化”與“師古人”相結(jié)合的取向。其中,具有代表性的畫家包括張大千等。1931年,張大千與其兄張善孖在游覽黃山之際拍攝風景照片,并記錄下諸多關于黃山與古人筆墨關聯(lián)的思考。如張大千認為黃山石筍矼“峰巒重復,極類南宋李嵩等筆”,張善孖認為黃山獅子林“諸松夭矯雄奇,非石濤、瞿山(梅清)莫辨”,等等。20世紀30年代,黃賓虹在《山水紀游冊》中以簡筆勾勒的形式,高度概括出黃山的山形與山勢,筆筆干凈而有骨力,疏密虛實之間功力畢現(xiàn)。這些以自然山水觀照傳統(tǒng)筆墨、以傳統(tǒng)筆墨滋養(yǎng)自然山水的方式,開拓出山水畫創(chuàng)作的新路。

隨著杭徽公路的開通、黃山建設委員會的成立以及吃、住、行等條件的改善,黃山旅游逐漸成為熱門。1934年,黃賓虹、張大千、郎靜山等藝術家自發(fā)組織成立“黃社”,后多次赴黃山寫生創(chuàng)作,掀起赴黃山采風寫生的熱潮。同時,畫家的藝術創(chuàng)作也推動了黃山旅游的不斷開發(fā)。開辟山路,攀登險峰,能夠獲得前人未有的觀看視角與體驗。張大千在《黃山畫景》中寫道:“予從蓮花峰頂鳥瞰攝之(文殊院全景),危險萬狀,為歷來游山所未有。雖略昏瀠,可亦寶也?!倍@俯瞰式的觀景和拍攝體驗,后轉(zhuǎn)化為《山水冊》中俯視重巒疊嶂、樹木叢生的畫面。

黃山與20世紀中國山水畫的發(fā)展

黃山風景(中國畫) 吳鏡汀

在新中國社會主義建設和歌頌祖國大好河山的精神感召下,山水畫家的創(chuàng)作不再只是依循傳統(tǒng)文人寄興山林、放懷丘壑之志,而是將山水畫引入“熱愛生活、熱愛勞動、熱愛祖國”的篇章,構建出新的山水形象。全國各地山水畫家以全新的姿態(tài)和高漲的熱忱走進名山大川,開啟了山水寫生實踐的新天地。黃山地處江南,游經(jīng)蘇、杭,繼而溯富春江、新安江而上至黃山,一路山水景色宜人,是一條理想的寫生路線。并且,黃山在20世紀上半葉已成為山水畫家心儀的寫生之地,彼時,無論是去過黃山的老一輩畫家,還是剛成長起來的青年畫家,都表達出前往黃山一游的心愿。眾多山水畫家由黃山寫生而參與社會主義藝術實踐,摸索符合新中國山水畫創(chuàng)作風格的轉(zhuǎn)型之路。

賀天健在對黃山畫派的學習中,總結(jié)出“石濤得黃山之靈,梅清得黃山之影,漸江得黃山之質(zhì)”的精辟論述,并在《黃龍松》《天池山》等黃山實景寫生中以扎實的傳統(tǒng)筆墨技法,豐富了前人的藝術表現(xiàn)力。1954年,中國美術家協(xié)會組織吳鏡汀、董壽平等畫家赴江南寫生,不僅在黃山留下了不少佳作,還在黃山召開了黃山寫生座談會,探討了如何著重表現(xiàn)祖國建設中興旺與喜悅景象等問題。吳鏡汀筆下的黃山,既有較為寫實的全景式雄秀氣象,更有在設色等繪畫技法上的表現(xiàn)和探索?!饵S山風景》中青、綠、赭、白、紅等塊面的涂抹,一如其題款“用沒骨法寫黃山風景”,既有張僧繇、藍瑛等古人之影,又源自對黃山豐富色彩的視覺感受。而在董壽平的《云匯天都》中,天都峰仿佛隨著云的翻滾而飄動,“黃山云霧的變化,將靜止的黃山變成了飄動的黃山。我要畫的是有動態(tài)的黃山,而不是靜止的黃山”。其作品凸顯了黃山云海的倏忽萬變,讓觀者感受到實為“云動”而疑“山動”的境界。

20世紀60年代初,賴少其組織師松齡、張弘等一批版畫家赴黃山體驗寫生,賡續(xù)徽派版畫傳統(tǒng),并結(jié)合現(xiàn)實題材和人文景觀創(chuàng)作了一系列套色版畫。

改革開放后,黃山得到更深入的文化和旅游開發(fā)。蒼松盤壑、群峰競秀、怪石嶙峋、云??~緲,助推了藝術想象力和創(chuàng)造力的迸發(fā)。提煉黃山的視覺元素,使自然意象升華為筆墨意象,這不僅是對傳統(tǒng)的再認識和再創(chuàng)造,更有力拓展了山水畫的表現(xiàn)空間。黃山成為山水畫家筆墨語言和圖式風格的載體,以表現(xiàn)審美意境、表達藝術思想。

劉海粟的藝術人生與黃山結(jié)下了不解之緣,他一生“十上黃山”,每次登臨都有常畫常新之感。劉海粟“七上黃山”創(chuàng)作的《潑墨黃山滿庭芳》以大筆揮毫潑灑,山峰延綿、云氣氤氳,除下部的松枝可辨外,一片混沌蒼潤,仿佛眼中千變?nèi)f化的黃山之景與心中真摯熱烈的黃山之情已融為一體,展現(xiàn)了雄渾壯闊的正大之氣。同樣是表現(xiàn)黃山煙云,吳冠中的《憶黃山》則簡練素雅。與其多以錯綜復雜的點、線表現(xiàn)黃山的畫作不同,該作品中只有看似簡單的幾筆描繪:大面積的淡墨表現(xiàn)出云的厚度與深遠感,少量濃墨點綴的山峰似從云層中穿出,一輪紅日仿佛在云海中浮沉。如吳冠中所言,“許多中國畫家從黃山獲得了美感的啟示,特別是山石的幾何形之間的組織美:方與尖、疏與密、橫與直之間的對比與和諧。尤其,高高低低石隙中伸出蛇松,那些屈曲的鐵線嵌入峰巒急流奔瀉的直線間,構成了具有獨特風格的線之樂曲”。

每位山水畫家的心中都有一座黃山,在不同的黃山印象下,誕生了各具特色的山水圖式與筆墨情感。李可染曾在黃山游歷數(shù)月,感慨“要畫好中國山水畫,必須在黃山山水寫生中去學習體驗。黃山天然多巧石,奇松姿態(tài)美,山巖多皴法,最宜山水畫”。此次展覽雖無其作,但其學生張憑的《黃山曉色》秉承了李可染“逆光山水”的崇高、凝重之感,該作品將天都峰、蓮花峰等山景,百丈泉、人字瀑等水景匯聚一堂,表現(xiàn)出紀念碑式的山水氣象。而梁世雄的《黃山勝境圖冊》則分別以十幀不同的黃山畫面,串聯(lián)起山、石、松、云的基本面貌,尤其是以水墨的點染營造出煙云迷蒙的淋漓感,仿佛使人穿行在黃山中,從中可感知在黃山寫生時的暢快。魏紫熙的《云涌玉屏峰》以濃重的筆墨渲染出黃山的險峻與堅實之感,云霧仿佛涌動的海潮,繚繞在巍峨交疊的山峰周圍,些許鮮艷的紅色提亮了畫面空間。

總的來看,今天的黃山已超越一種圖式、一種題材,成為藝術創(chuàng)作的母題,成為山水畫家“師造化”的夢想之地。由黃山自然之美所提煉出的審美元素與筆墨意象,不斷啟示著繪畫技法、形式、意境的突破,更成為山水畫創(chuàng)作不竭的靈感源泉。

來源:光明網(wǎng)-《光明日報》


  責任編輯:王江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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